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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白】续命砂(1-6)

·先上车后补票,非普通意义上的生子设定有,私设如山,雷者勿入

·15年在吧里发过的一个坑,良心发现到这来补齐……

·以前一章写的太短了,所以这边把写过的前文全部放在一起,之后的话应该就不是这样了,而是一章章或者两三章放在一起发吧

·因为是三年前的,当时我才16,行文很多真是幼稚得爆炸……现在看了好羞耻⁄(⁄ ⁄•⁄ω⁄•⁄ ⁄)⁄虽然努力修改了,但是可能还是会和后续的文风有一点点的不同,还请多担待_(°ω°」 ∠)_




一.

尽管桃太郎这两天确实察觉到白泽好像有点不对劲,后者的脸色比平时苍白,也没有以往那样精神。但对于白泽在他面前直愣愣地倒在地上这个情况,他还是始料未及的,直接被吓了个手足无措。

最初的慌乱过后,见单纯的呼唤没法叫醒白泽,桃太郎便连忙先把白泽扶到床上。白泽虽然比桃太郎要高,但是一点都不沉。经常要照料醉成狗的上司兼师傅的桃太郎对此自然很清楚,但让他惊讶的是白泽好像比以前还要轻了一点。

是生病了吗?虽然为了学习药理他也有涉猎到医学,但大部分还是理论知识,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医术。桃太郎看着白泽布满冷汗的虚弱脸庞很是着急,但又不敢胡乱配药给他吃,毕竟万一诊断错误,用错药那可就糟了。思来想去,桃太郎还是拿了温热的毛巾给白泽敷上,然后火急火燎地杀去了地狱。

毕竟常言说得好,有困难,找鬼灯!

“生病?那头白猪?”

“是的,”桃太郎紧张地搓了搓手,“这几天就觉得白泽大人好像有些不舒服,但是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又和女人玩过头了,没有太在意。结果白泽大人居然晕过去了,他以前不管怎样也没有昏迷过啊。我又不认识什么医生,所以就……”

鬼灯啧了一声,像是嫌那只偶蹄类成天就只知道添乱。但他又果断地把公务扔给了阎魔大王,跟着桃太郎去到了桃源乡。相比资历尚浅的桃太郎,鬼灯的医术自然是要好得多。

进了极乐满月后就直奔到了白泽的房间里。鬼灯看着白泽苍白的脸和眼窝下的暗青,表情再度阴暗了几分,但手却拿捏了力度,轻柔地逝去白泽额上冒出的虚汗,然后握住了白泽的手腕为他把脉。

在撩开他刘海的时候就发现了,白泽连额上的眼睛都有些奇怪,原本朱砂般的色彩变得黯淡无光,明确地彰显出它的主人此刻的不对劲。想到这里鬼灯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轻吸了口气,全神贯注地去查看昏迷着的人的身体。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鬼灯默默深吸了一口气,不信邪地重新检查了一次。

然后表情更可怕了。

要不是桃太郎及时阻止,白泽的手腕估计就被捏断了。


竭力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后,白泽费力地眨了眨眼睛,感受到视线逐渐恢复清明。

他长出了一口浊气,抬手揉了揉眼睛,支着身子坐起来。直到在床上坐正,白泽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在大白天的时间里躺在床上。

“欸,怎么回事,难道我又喝醉了?但是不记得我喝酒了啊……”

白泽迷迷糊糊地碎碎念着,竭力回想但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掀开身上的薄被,双脚踩到地上,套进房子床底的鞋子里。他常穿的白大褂挂在床头,三角巾则甩在桌上。白泽站直身体往外迈步,视线却又模糊了一下,导致他重心一个不稳。下意识地一把扶住旁边的桌子,白泽皱起眉头,按着太阳穴等那股眩晕感散去。

这感觉和喝醉似乎又不是很像,而且也没有宿醉之后那种呕吐的欲望……

“啊,白泽大人,您醒了啊,”听到屋里的声响而推门进来的桃太郎,一见白泽起身了便连忙走过来,“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白泽轻轻晃了晃脑袋想让自己清醒一些:“是桃子君啊……稍微有点头晕,但是我印象里并没有喝酒啊。”

“的确不是酒精的问题,但是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鬼灯大人没跟我说是怎么回事。”

白泽闻言一愣:“鬼灯?”

桃太郎点点头:“恩,您突然晕倒,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找了鬼灯大人帮忙。但是鬼灯大人帮您把脉之后表情变得特别的……呃,奇怪?他说您是贫血,叫我抓点补气血的药来熬,然后就走了。”桃太郎说着,把手里托着的托盘放到桌上。瓷碗里的中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静静萦绕在房间里。

白泽疑惑地挑了挑眉:“贫血?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毛病啊。那恶鬼该不是想害死我乱讲的吧!”

“鬼灯大人应该没有那么……”

桃太郎下意识地想为辅佐官正名,但转念一想对象可是自己面前的这位,突然觉得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默默地降低了声音。

“但是补充气血这样的补药,吃了应该也不会对身体有害吧。”

“没有这种毛病的话,也不能随便乱吃药啊,”白泽冲桃太郎摇摇手,“是药三分毒,哪会有人闲的没事嗑药玩啊。”

“可是白泽大人,您最近确实有些身体不适的吧。”

白泽耸耸肩,坐回床上朝桃太郎笑笑:“所以,我的意思是不要去信那恶鬼的诊断啦,我自己来就是了。”说着,他便一手捏住自己另一手的手腕。

桃太郎觉得言之有理,毕竟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讲,白泽自己为自己诊治都要好过让鬼灯来。不过他依然觉得,鬼灯应该不是那种会给虚弱的白泽下毒药的人,啊不,鬼。因此他还是没有收起那碗中药,而是抬头打算和白泽打声招呼,就回去看店子。

结果这一抬头,白泽的表情又把他吓一跳。

唔哇,鬼灯大人和白泽大人本来就长得像,居然还摆这么相似的表情……

桃太郎看着白泽与鬼灯如出一辙的表情忍不住吐槽,但吐槽归吐槽,他心里还是不自禁地担心了起来。这表情可不像好事啊,白泽大人的身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吧。他刚要开口询问,却见白泽忽地站了起来,拽起外套一溜烟地冲出了门。

“桃子君今天你帮我顾一天!我有事要回趟中国!”

“……哈?!”

桃太郎看着地上被白泽跑走时带起的风刮飞的三角巾,深深感受到人与鬼神之间沟通的鸿沟。


阎魔殿里,前来报告的狱卒战战兢兢地把手里的资料递向前方,看着第一辅佐官大人比往日还要阴沉的脸泪流满面。

我说,谁来救救我好吗!

被迫独自一人承受鬼灯MAX的低气压的狱卒在心里为自己点蜡,深感人生艰难,以往应当及时行乐才是。

鬼灯啧了一声,接过狱卒手里的资料,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啪地把资料拍在了桌上,差点没直接吓哭等在他桌前的狱卒。

“大王,我要请假。”




二.

“白泽大人,请。”

“多谢。”

白泽温和地对给他递茶的高贵妇人微笑了一下,接过妇人手中精致的茶杯。淡淡的茶香和花香糅杂在一起,随着茶汤的荡漾缓缓弥漫。他低头抿了一口,感受到唇齿间荡开的清香,忍不住问道:“这是花茶?”

妇人点点头,淡雅的笑靥就像是雪山上的白莲一般纯净幽然,透着空灵而又非凡的魅力。妇人的衣着配饰无一不是彰显着奢侈华贵的佳品,但她自身的容貌与气质却都流露出优雅与高洁。尽管她的眼角已布上了细细纹路,但它们却丝毫不减她的美丽,反倒添加了一份别样的美丽。她微笑着看向白泽,问道:“怎么,莫不成不和大人口味?”

“那倒不是,”白泽摇摇头,端着茶杯又喝了一口,“只是我原以为你会和以前一样沏壶蒙顶的,没想到换成了这个。”

“大人口中的以前,细细数来也已是百余年前。这么多年了,就是再顶尖的蒙顶,也是会喝腻味的。”妇人轻笑道,伸手为自己也沏了一杯,却没有端起品尝。她轻轻将鬓边的一缕碎发挽到耳后,一对盈动的眼眸带着善意的笑看向白泽,继续道:“再说,茉莉安神理气,对大人的身子也好。”

“噗!咳,咳咳咳……”

妇人轻飘飘的几句话却一下让白泽呛住了,害的他连连捶着自己的胸口顺气。尴尬地讪讪笑了笑,白泽有些无奈地看向妇人:“怎么你也学会取笑我了,麒麟老头带坏的?”

妇人笑道:“哪里,大人误会了。麟儿是真心实意地为大人感到高兴。”

她抬眼,温柔的目光投在白泽的身上,眼底却又随之起了一丝淡淡的哀伤:“自盘古开天辟地,我等相识至今,大人也终于寻到了,属于自己的港湾了。”

白泽闻言一怔,随后扬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举杯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

“我自己的……港湾吗。”


现世的昆仑山,海拔足有七千余米。

而真正居住着西王母等远古神明的昆仑山,其顶峰早已跨域了世界的屏障,突入到天国之中。

席坐在山顶麒麟宫中的白泽拈起一枚茶点丢进嘴里,半躺在一大堆的枕头上,完全不顾形象地吃点心。

毕竟现在有没有妹子在旁边,他哪还需要管什么形象不形象的。再说,和多年未见的故人相谈良久,白泽这段时间身体又不太舒服,此时也有点累了。他打了个哈欠躺到枕头上,看着白玉的宫顶怔怔的出神。

招待他喝茶的是多年来的老朋友,麒麟老头的妻子麟儿。

麒麟和凤凰一样,虽说外界习惯于将男方直接称呼,但实际上,这两个名字是属于四个人的。

麒麟,麒为公,麟为母;凤凰,凤为雄,凰为雌。麒麟和凤凰,与其说是两只神兽,不如说是两对神兽夫妻。只不过由于中国的传统礼仪,虽说神明不似古人那般迂腐,但相比起男性,女性抛头露面的场合并没有那么多。久而久之,人们提到中华四灵中的这两大神兽时,想到的便不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夫妇,而是两位远古的神兽,甚至他们自己都习惯将夫妻的统称用于自我介绍。但无论是麟儿还是凰女,都从未对此产生过一丝不忿。

白泽咂了咂舌,不忿地念道:“真不知道那两个不懂礼貌的臭老头,是怎么娶到这么好的妻子的。”

“你在叫谁臭老头呢。”

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内响起,伴之而来的还有两个缓慢的脚步声。白泽支起上半身,懒懒散散地看向来人,笑得一脸欠揍。

“我是在夸你们眼光好运气好啊,老头。”

“羡慕吧,你这个单身狗。”一袭赤衫的正太凤凰面不改色地毒舌,和老态龙钟的麒麟坐在白泽对面,“啊,不对,现在不是单身狗了,但是和我们还是不同呢。我知道你嫉妒我有老婆,没关系,我懂,我可以体谅你。”

“……喂你这混账,下次你的氨基葡萄糖我就收下了啊。”

“怎么,你整天叫嚣自己身体好,终于也到了要嗑药的时候了吗。关节炎还是腰间盘突出啊?一晚上要跑起来起夜几次啊?”

白泽没回嘴,直截了当地送了他俩中指。

“好了你们俩老家伙,一把年纪了还像不成事的孩子一样。”外表最年迈的麒麟心累地制止了两位老友幼稚的争吵。凤凰面不改色,但还是住了嘴端起茶杯。白泽朝他翻了个白眼,拿着点心躺回了枕头上。

麒麟叹了口气,轻轻把茶杯放下,看了看坐没坐相的白泽,沉声道:“白泽,麟儿和老夫说的事,确实属实?”

白泽静了静,掩饰地又拿了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脸颊上不打自招地泛起了一点微红。麒麟见他这模样,知道这老家伙定是真的像妻子所说那样有了子嗣,而且看起来,白泽与那孩子的另一位父亲之间还不是他一开始设想的,只是一场意外的关系。又叹了口气,他再度开口,声音里却掺了一丝悲怜。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解决掉这个孩子。”

“……啊?”

麒麟皱眉:“怎么,难不成你忘了?无论是哪位女子为你怀胎,或者是你用自己的身体孕育,都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你和我们不一样,虽说以前开过你的玩笑,但是私生子什么的你根本不可能拥有的,我们都知道。”

他苍老而沉稳的声音缓慢地说道:“白泽神兽是不能拥有后代的。当年的你因为这个所付出的代价,你都还记得吗。”

硕大的宫殿,突然被一阵沉寂笼罩。从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凤凰端起茶壶,替三人的茶杯续上。

“……当然了。”白泽张开嘴,轻声回答了麒麟。他的双眼被乌黑的刘海遮盖得严严实实,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我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白泽的声音在宽阔的宫殿里显得格外寂寥,凤凰的眼神暗了暗,有些掩饰似的端着自己的茶杯,像是喝茶又像是为了掩盖住自己忍不住流露出的同情。麒麟也目露不忍,目光微微垂下了几分,似乎是为了避开此时看上去异常脆弱和无助的老友。无声之下时间走得极缓,白泽却突然抬起头,从桌上抓了两块小点心囫囵吞枣地塞进嘴里,一下从枕头堆里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点心碎屑。

凤凰疑惑地把眼神从茶杯上挪开:“怎么了?”

“没什么啊,只是我在这也耽误不少时间了,”白泽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朝他挥了挥手,“我家的铺子可不能搁置太久,等去和你老婆打个招呼完了,我就要准备回去了。”

白泽的表情比他想象的要平静一些,凤凰便放下了几分心中的担忧,点点头后唤来侯在外面的下人,指了两个让他们带着白泽去找凰女。麒麟看着白泽离开的背影微微皱起眉头,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白泽的态度有些违和的感觉。他离开时的表情,的确像是做下了什么决定,可是……

细细思索了半天,麒麟依然无法解释心中那一点不安的缘由,只好放弃这无用功。喝了一口茶水,凤凰之后还有安排事情,便提出要离开。麒麟让下人们送他一程,又叫了人清理掉空杯果盘,而后独自一人坐在大殿里,无奈地长叹一声。

只希望这挥之不去的不安,全是他疑神疑鬼。


桃太郎颤颤巍巍地倒了杯茶,哆哆嗦嗦地放在了鬼灯面前的桌子上。

“那,那个,鬼灯大人请用茶……”

“多谢。”

阴沉的语气就算说着再怎么样礼貌的话也只会让人胆寒,桃太郎怀揣着自己受不得惊吓的小心脏,蹑手蹑脚地走回了柜台后面。

其实他这个动作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有鬼灯坐在店里,哪有客人敢迈进来。

人形自走驱蚊器的鬼灯大人此刻正端坐在极乐满月中,毫不在意地散发着肉眼可见的重压气场。被由本能驱赶而跑到自己身边的兔子们包围的桃太郎欲哭无泪,鼓起勇气颤抖着提议:“那个,鬼灯大人,白泽大人说要我顾一天,所以可能是明天才会回来,要不您先回去,明天再来……?”

“没关系,我已经和阎魔大王请好假了,桃太郎桑请不必在意我。”

怎么可能不在意啊!你整个人就像是黑色的LED灯一样好吗!话说居然还请假了,这是打算和白泽大人长期抗战吗!白泽大人千万不要回来得太快啊这里有鬼在等你啊!不对,白泽大人要是不回来不就只有我一个人面对鬼灯大人了吗!白泽大人你还是快回来吧!

深陷吐槽中无法自拔的桃太郎神游得都快双眼发直了,视线里的大门口却突然刮起一阵清风,一个白衣飘飘的青年从空中落下,轻盈地踩在地上。他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和鬼灯心心念念的白泽嘛。

欸不过白泽大人这一身衣服怎么不一样了?这是中国的古装吗?

从未见过白泽这种打扮的桃太郎还在纠结他身上的汉服,鬼灯则直截了当地站了起来,气势如虹地朝白泽冲了过去,手中的狼牙棒直接扔了出来。

啊!白泽大人快逃!

“现在我没心情和你闹,恶鬼。”

一手握着了一张土黄色的符咒,白泽轻巧地挡下了以往不知打掉他多少HP的狼牙棒,冷眼看向表情更坏的鬼灯。

白泽的表情让本来就心情欠佳的鬼灯更加不满。他可是连工作都来不及顾跑到这里,却因为这家伙的擅自离开而在桃源乡白坐了一个早上,现在这人还给他摆这幅脸色看?

“随随便便胡闹的是您才对吧,白猪,自己一个人跑回中国您是想干什么。”

“我想去哪就去哪,关你什么事?我想要干什么,和你又没有关系!”白泽突然厉声喝道。

他比早上还要惨白的脸上划过一滴冷汗,愤怒和疲惫让他的脸色看上去非常不好。鬼灯皱着眉头一把抓住白泽的手腕,还没开口,白泽却先一步用力地甩臂想将他甩开。

“我的事与你无关,你无权过问也无权干涉,以前是,未来也是!你放开!”

眼见两人越吵越凶,而且性质和以往的吵架好像还不太一样。桃太郎紧张地从柜台后跑了出来,想要劝劝争吵着的鬼神二人,鬼灯却突然脸色一变,手下抓得更紧。

“你干了什么?!”




三.

“什么都没干!你放手!”

白泽挣扎着想要挣脱开鬼灯的控制,但本来就已经力乏的他又怎么能从怪力的鬼灯手下逃脱?鬼灯自是死死地掐着白泽的手腕,但意外的是并没有做什么更加暴力的事,虽然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把极乐满月抬起来扔出去。

“胡说!”

“我没有!”白泽狠狠地吼叫着,一反常态地暴怒。尽管每次他和鬼灯见面都是气的直蹦的样子,但从没有像这样仿佛要和鬼灯拼命一样地挣扎。桃太郎焦虑地想要阻止两人,却听白泽又开了口,用一种让桃太郎倍感陌生的冰冷语气对鬼灯说道,“就算有什么,那也不关你的事。”

鬼灯蹙眉:“……您是阎魔殿重要的交易伙伴,我有义务确认您的身体状况,以免耽误阎魔殿的正常工作。”

“现在桃子君可以替我完成大部分的工作!”白泽的声音又拔高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桃太郎总觉得白泽此时的声音相比刚刚少了一分怒火,却多了一分伤感,“阎魔殿可没有那么依赖我——你也没有那么需要我!你巴不得我从此消失了才对吧!”

鬼灯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却又迅速恢复了正常,快速地没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神色变化。他一手抓紧白泽的手腕,一手则掐住了白泽的肩膀,以防他挣扎的太厉害从自己手中脱逃出去,沉声道:“您的重要性是由我来评定的,不是您三言两语就可以揭过去的事。”

“怎么,那我还要对你说谢谢吗,谢谢你认为我的存在还算重要?”白泽扯了一个难看的笑脸,看的鬼灯忍不住有些讶异地瞪大了双眼。不仅是桃太郎,鬼灯也终于意识到了白泽此时异样的情绪。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够了解白泽,而是因为他和白泽之间发生过的那件事,让他下意识地认为白泽的愤怒是缘由于他。但是白泽抵抗的意识太强烈了,强烈到让他都忍不住怀疑过一瞬这个人到底是不是白泽。

若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而让白泽如此愤怒的话,那不论是怎样的打骂他都可以承受,他鬼灯可不是那种没有责任心的败类。但是白泽此时的表现,与其说是怪罪鬼灯,反倒更像是自暴自弃。

这个几近与天地同寿,看遍了沧海桑田,品完了浮生红尘的人,怎么可能会自暴自弃?

若是以前,鬼灯绝不会相信白泽会有情绪失控的可能。但是联系今日早晨他探到的那阵脉象,和此时掌下失却了那道脉象的皓腕,鬼灯却能够相信眼前像在撒泼一样的白泽绝不是在演戏。

难不成他真的……

鬼灯心里万番想法一股脑地冲过去,让他的动作僵住了片刻,意识也有点走神。站在两人身后的桃太郎有点想抓住这个机会劝架,但是又看这气氛实在太诡异,抬起的脚在空中悬了片刻,愣是没有迈出去。他正在心中疯狂的天人交战,白泽却突然开了口。

“……放弃吧,鬼灯。”

“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才这样的关心我的,但是抱歉,你的关心只是白费力气,因为缘由已经没有了。”

“我们俩的孩子什么的,是根本不可能存留于世的。”


桃太郎将热好的养气补血的中药轻轻放到白泽的房门前,敲敲门轻声嘱咐他记得喝药。白泽的声音很镇定,可尾音却在颤,明显就是中气不足的模样。桃太郎叹了口气,收拾了几件随身物品,迟疑地迈出了极乐满月的大门。

鬼灯一走,白泽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还勒令他关店离开。用白泽的原话来说就是给他放带薪假,期间绝对不许回来,否则小心五万日元的月薪都不保,语气坚定严厉地逼他不得不走。

实际上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那五万日元什么的桃太郎真的懒得去管。他是怕白泽本就不舒服的身体因为不顺心而伤的更甚,这才好言相劝让白泽答应喝药,然后立刻收拾东西离开,生怕气到白泽。

但是就这么离开他也还是很担心啊,虽然觉得白泽大人不会想不开做点什么傻事,但是万一身体出现什么问题,身边却没有人照料不就糟了。桃太郎思索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每天都来看一下好了,就说是来打扫卫生的。

不过说起来,这事儿还真是吓了他一大跳啊。

鬼灯大人和白泽大人的孩子什么的……那是哪个次元的恐怖生物啊?!

稍微扩散了一下思维脑补了一下鬼白的孩子,桃太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胡思乱想地走了一路,快到关口的时候他才突然反应过来,怎么自己对于白泽大人能生孩子一点都不聚德奇怪?

……妈呀我是不是也没救了。


听到门外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白泽一咕噜地从床上爬起来,扒到窗户上偷看。确认桃太郎已经离开,白泽松了口气,脸上又再度浮现出了众人习以为常的,漂亮又迷幻的笑脸。他一把推开房门,顺手捞起桃太郎给他熬的药一口灌进了肚子。

“嗯嗯,火候控制的不错,桃子君又进步了嘛。”

他说着把碗放回桌上,笑嘻嘻地走到药柜前。若是桃太郎或者鬼灯看到他这样子一定会惊讶,这个从头到脚哪里都正常得不得了的人,怎么可能是刚刚那个颓废的白泽?

“诶呀,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啊,鬼灯小朋友~”

白泽在柜子里翻翻找找,嘴上还得空地吐槽鬼灯。他咕噜噜翻出了一大堆东西,一样一样地放在极乐满月的地板上。

仔细的清点了一遍后,白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长出了一口气,他轻轻将手放到了心脏的位置,感受着自己自诞生以来始终沉稳的心跳。

“那么,要开始了。”


把狼牙棒的把手擦拭好,鬼灯站起身,走出了阎魔殿的大门。

他又加长了假期的天数,所以有足够的时间。

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昆仑搞清楚一切。

有关那个孩子,还有白泽的事。




四.

昆仑之巅,乃中华诸神所在。

鬼灯抬手拭去额上冒出的薄汗,仰头看向不远的前方那棵直入云端,枝繁叶茂的巨大树木。

又或者,该说成是两棵相交缠绕的大树才对。

梧桐,梧为雄,桐为雌,同长同老,同生同死。北宋邵氏《闻见录》有载,梧桐百鸟不敢栖,止避凤凰也。这昆仑山上最古老最宏伟的梧桐,便是这九天之中凤凰的宫邸。

也是鬼灯此行的目的地。

距离梧桐分明还要一段脚程,云层密布的树梢上却飘下两位女侍。二女均是一身赤金色的裙,一对乌黑的髻,额间一点鲜艳的朱砂痣,以肉眼看去竟难辨异同。鬼灯弯身向她们作揖,行着的是标准的中国礼仪。

“在下自东瀛黄泉而来,求见凤君一面。”

两位侍女回揖,其中一人说道:“劳烦殿下跋涉,只时候不巧,凤主因公离殿。凰主知殿下来临,便遣我二人前来问询,不知殿下作何打算。”

“若不打搅,能否拜见凰女夫人?”

“自然。”

二女言毕,又是一揖,旋即飞身跃起,艳赤色的广袖卷起一阵清风,柔和地绕上鬼灯。鬼灯由两位侍女带着,轻松地穿过片片枝叶与薄云,抵达至梧桐的树尖。

这巨大的梧桐顶上,正矗立着一栋金碧辉煌的宫殿。琉璃色的瓦片与精致的飞檐,将青翠的玉壁映衬出艳丽的光辉。鬼灯跟随着二女的引导,一路步入花团锦簇的后院。布位考究的院中开满争艳的奇花异草,荡漾着沁人心脾的芳香。

而这院中有一小亭,亭中则有一女。

这位女子看上去正值豆蔻年华,肤如凝脂,齿若瓠犀,生得一张闭月羞花的容貌。虽然外貌看起来不过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却浑然一股出尘脱俗的气质。她看着走近的鬼灯嫣然一笑,满园的繁花都立时黯淡,只能陪衬出她艳美绝伦的脸庞。

鬼灯走上前,恭敬地弯腰行礼。

“在下鬼灯,见过凰女夫人。”

“不必多礼。”

凰女柔和地微笑着,招手示意鬼灯坐下。待侍女备好茶点,她便屏退左右,只留她与鬼灯二人在这院中,又起身亲自为鬼灯斟茶。

“多谢夫人。”

“殿下不必过于拘束,我与外子天性活泼,不介意礼数,殿下只当我是普通女子就好。”凰女说道,看着鬼灯的双眼轻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殿下此番不惜千里迢迢赶来我梧桐殿,应有要紧事吧。”

鬼灯点头:“是的。”

“那么,可是与白泽大人有关?”


白泽趴在地上,一手稳稳地托着一张薄纸,细细地将上面的药粉均匀地洒在地上。他小心翼翼的撒着,在地上用药粉渐渐勾勒出一副长条形状的图案。直到纸上的药粉全部撒尽,白泽这才停手,蹲在地上缓了口气,站起了身。

“很好,这样就完成了。”

白泽看着地上勾画工整的图形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个恶鬼整天说我没有艺术天赋,这明明很好看啊。”他说完却又是一顿,不爽地咂了咂嘴,“啧,提那家伙干嘛啊,想他只会让人心烦。”

白泽两只手在脑袋上用力挥舞了几下,好像是要把脑海里浮现出的鬼灯的脸打散一样。他拍拍脸颊,深吸了一口气,再度把视线投回了地上由药粉构化而成的巨大的符咒。

“好了,准备好了。”

他低声对自己说了一句,抬起手按住另一只手的手腕。

平凡无奇的脉象规律地震动着按在皮肤上的指尖,并未体现出任何异常的状况来。白泽盯着自己的手腕,手指微一用力,一道温和的气劲如丝缕一般迅速穿透了手腕的皮肉,直达经脉的位置。

在血管之上,有另一道微弱的气劲像薄膜一样包裹住血管经脉。像是在保护,也像是在掩盖什么。白泽闭上眼睛,将注意力尽可能地投放在自己的手腕之中。

这种精细的操作对于深诣道术的白泽来说是信手拈来,但他依然不敢大意。就像轻轻敲破一个蛋壳,他手指中传去的功力轻巧地磕到附着在脉络上的那片气劲上,咔地一下解开了作为封印的道术。

褪去了道术掩盖的脉络兴奋地波动起来,仿佛是在庆祝。白泽感受着自己脉象的变化,无奈地睁开了眼。

“滑如走珠,往来前却,流利展转,替替然与数相似……这次,还真是栽了啊。”


鬼灯眨了眨眼睛,吃惊地看着面前的凰女。

“您说什么?”

凰女的神色黯了黯,眼中流露出一丝不忍。她放下手中的茶杯,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带着一丝劝告的语气开口:“此事皆乃天意,殿下心知便是,莫要强求。”

“白泽大人,是不能够拥有孩子的。”

凰女抬眼,见鬼灯惊诧的表情黯然一笑。鬼灯在惊讶中努力回忆起自己当初摸到的那一条脉象,禁不住怀疑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确实摸出了滑脉。虽说心里是怎么也不敢相信的,但那脉象又异常的真实,让自己不得不相信。

造成类似滑脉的相似脉象的情况实际上是有的,但他个人感觉那就是有了孩子的脉象。加上前段时间他和白泽间发生的那场意外,他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是忍不住联想到了那方面,下意识地就认为白泽有了他们的孩子。之后白泽的表现又让他变得更加肯定,尤其是那句“我们两个人的孩子”,别说他了,就连只是在旁边围观的桃太郎都一下就信了。

结果白泽居然不能有孩子?难不成那家伙是在整他吗?

“虽说不知殿下想到何事,但看来我还是解释的清楚一些为好。”

坐在鬼灯对面的凰女见他的表情有向阴沉的方面发展的趋势,连忙又开口补充道。没忍住在心里腹诽了一下这两人奇妙的关系,凰女微微变换了一下坐姿,做好要讲述长篇大论的准备。鬼灯恭敬地坐正,脸色虽然还是相当阴暗,但起码没有继续发展。

“我说白泽大人不能拥有孩子,并不是指他无法受孕,而是说他不能让孩子生下来。”

鬼灯愣了愣,被这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绕得有些不解。凰女朝他微微一笑,话题一转,却突然说起了自己。

“殿下是知晓的吧,虽说三界习惯将凤凰之名直接用于形容外子,但实际上是指我们夫妻二人的。”

“是的。”

“没错,而且不只是我们,麒麟实际上也是雌雄一对,阴阳结合,相辅相成。我们会以这样的形态存在与世界上,自然是有着原因的。”

“神兽,即本源为兽的神明,乃‘天’的一部分。神明的数量和力量都是恒定的,因为需要维持现世与彼世的平衡。我们这样的神明们,在远古时期恒定力量后,就不能再度拥有同样是神明的子嗣。”

“我与外子,还有麒麟夫妻都是阴阳互补,因此单单只是拥有后代并不难。然而,龙生九子不成龙,凤育九雏皆非凤。而世间麒麟血脉千千万万,能与天地同寿的却只有最初的那一对夫妇,其余拥有他们血统的子嗣至多不过两千年阳寿。这一切,都是为了不打破三界力量的平衡。”

凰女顿了顿,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然而白泽则不同。”

“当年混沌初开,世间万物皆为阴阳一双,就和西方神明纪实中诺亚方舟中的飞鸟走兽相同。但是白泽却是独独的一位,因此其身实为阴阳同调,可阴可阳。后来由于世间男性主权的日益昌盛,贵为天的一部分的白泽便顺从大流,化身为阳,但他的身体本源内仍有阴的存在。这实际上也是他亲近女色的一部分原因,毕竟他身上的阴气不够,而他作为独立的白泽需要尽量保持阴阳平衡。”

凰女说着,却忍不住弯了弯眉眼:“不过对于白泽大人来说,哪怕没有这层原因,他也是很喜欢女孩子们的吧。”

“没错,好女色是那白猪骨子里就有的劣根,”鬼灯点头,“失礼了。”

“不必在意,在我听来这可像是爱称呢。”

凰女掩唇微笑,却也没有打趣鬼灯很久,便继续原先的话题。

“以一己之身承受阴阳之力,白泽大人没有多余的能像普通神明那样,可以完美的控制自己子嗣的力量,因此他的孩子会拥有和白泽大人完全相同强度的力量。”

“而那便是逆天而行。”

“如果白泽作为阳方,与世间女性结合并育子,他的孩子在还是胎儿的时候就会拥有堪比神明的力量。而世间女子柔弱的身躯根本不可能承受,便会被那力量撑得爆体而亡,一尸两命。”

“白泽大人无论如何也不肯结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如果白泽大人用自己的身体孕育后代的话,他就不能再是‘白泽’这种神兽了。”

凰女说完这句话,绝美的容颜上浮现出了浓郁的悲伤。鬼灯原本出于礼貌没有发问,但凰女却迟迟不开口,让他有些忍耐不住。凰女看向鬼灯,一对娇媚的丹凤眼里竟然泛起了一片晶莹。鬼灯惊讶不已,但还没开口,凰女就先一步说了下去。

“要稳固三界的平衡,世间只能有一位白泽。白泽大人孕育的孩子只可能是白泽,而在孩子成长的同时,他就要将上亿年累积的力量与灵气,一点不漏地传递给体内的孩子,以保证将来它出世后,能够胜任‘白泽’这个位置。”

“同时传递给孩子的,还有白泽大人的生命。”


“白泽之子将以其灵为魂,吞其脏为身,取其心为器,噬其骼为骨,夺其命为生。”

“孩子会将母体完整的身心作为食物与养料,以供自己的成长,维持‘天’的平衡。”

“若诞下子嗣,白泽必死。”

“此皆为天意,不可逆。”

清冷的声音低低默念着,渐渐消散。山头的风出乎意料的冷,但山顶处站着的白衣男子却显得丝毫不受其扰。他乌黑的刘海被清风撩起,露出额间赤红的眼。

他抬起头,在高处尽情地欣赏着连绵的大好河山。他暗淡的唇角勾了勾,扬起一个微微的弧度。

“就算会死,那又怎样。”

“哪怕逆天,又能如何。”

白泽轻笑着,慢慢走进由天材地宝研磨的药粉所勾画出的护子符内,点燃了两侧的香炉。道家的力量在白泽本人的牵引下渐渐强盛,感受到符咒的力量进入身躯,萦绕在了体内尚未成型的孩子身侧,哪怕正在施法的途中,白泽也忍不住温柔地微笑起来。

“我白泽的孩子,自然是会平平安安地出生,健健康康的活下去。”

“无论我,在或不在。”




五.

现世有一句俗语,有狠心的儿郎,没有狠心的爷娘。

如此说来,自己真是没有资格被称为父亲。

鬼灯坐在阎魔殿内,看着桌上的公文内心异常苦涩。

这种极端消极的情绪,在自己身上还真是很少见的啊。

自认活泼明朗的鬼灯叹了口气,端起了茶杯轻啜一口。

确实,在听到凰女说他与白泽的孩子不能诞生时,他确实相当的失落。然而下一秒,这份隐隐的失落便立刻被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充斥了。

凰女说,孩子被白泽打掉了,但是白泽还可以活下去。

在听到那一句话的瞬间,鬼灯发现自己对自己孩子的死亡竟然可以如此冷血。他完全把孩子的事情抛到了脑后,只是发自内心的为白泽的平安健康感到欣喜。

他虽然是鬼,但那不代表他就是铁石心肠没有感情的生物。可是对于自己的孩子,他竟然能这样地无动于衷。

这让他自己都忍不住要唾弃自己。

特别是直到现在,哪怕有在心中检讨,但是对于没能拯救自己孩子的性命这件事,他竟然毫不后悔。

自己,根本就不具备身为父亲的资格吧。

鬼灯又叹了口气,抬手按了按太阳穴。

“怎么了,鬼灯大人?工作太劳累了吗。”

细糯的嗓音关切的询问。身为幼驯染的温柔女子站在桌前,关心道。

对了,阿香的话说不定可以懂。

“实不相瞒,我有件事情自己想不明白。”鬼灯推开椅子站起来,“能占用香桑一点时间吗?”

“如果我可以帮上忙的话,很乐意。”

阿香温柔地点头,做好洗耳恭听的准备。

鬼灯揣摩了一下用词,打算用比较不那么容易吓到阿香的语句来描述。

“……其实,是关于白泽先生的事。那家伙貌似有了我的孩子,但是如果孩子存活的话会危及他的性命,所以他的朋友帮他把孩子打掉了。”

“明明夭折的是我的骨肉,但是我却一点都没有怪罪白泽先生的意思,反而还很庆幸……这是怎么回事?”

阿香:……

阿香:呃,从哪里开始吐槽比较好?


“哈啊啊——”

白泽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从床上爬下来。明明都是临近正午的时间了,这位神兽先生却一副刚起床的样子,踩着拖鞋慢慢吞吞地从卧室晃了出去。

“刷牙,洗脸,还有早饭……现在好像是午饭?啊好麻烦,不做了不做了,还是过几天就把桃子君叫回来吧,做家务真烦。”

分明很擅长调理健康和料理的白泽对于自己的伙食却一点都不在意,洗漱好后随随便便地从冰箱里拿出吐司就啃,边啃还边抱怨冰凉的吐司口感不好。

那您把它放进烤面包机里不就好了嘛。

连把吐司塞进面包机里然后按下按钮这样的事情都不愿意去做,白·懒死算了·泽捧着整袋的吐司窝到沙发里,脚背一勾把遥控器甩到了手里。

随便调到了一个有可爱的女孩子主持的节目,白泽乐滋滋地看着年轻女孩的脸吃吐司,压根不去理会人家到底在说什么。但是看了还不到十分钟,他的手机便震天响地跳起来。

“谁啊,午饭的时间……诶呀,凰女?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了,难道你终于决定把凤凰那家伙甩了吗?”

「真抱歉,我和外子要离婚估计还得过个几亿年。」

稚嫩的声线对于白泽的调戏丝毫不乱,熟练地堵回了调侃。白泽从沙发上坐起来,想到电话那头有着萝莉外表的高贵女性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里用智能机打电话的场面,他就忍不住想笑。

「笑什么啊,你挺有精神的嘛。」

“抱歉抱歉,实在是凰女酱的声音太治愈了,一听到就让人忍不住开心啊。”

「你在日本待得太久了,酱什么酱啊,虽然听起来蛮可爱的。」凰女吐槽,「少泡我了,我目前没有婚外恋的打算。」

“那如果有这个打算的话,还请务必第一个通知我哦。”

白泽笑眯眯地说着如果被旧友听到一定会被爆头的话,抓过一块吐司继续啃。

「你在吃什么?」

“吐司,凰女酱想吃吗?”

「想吃你也送不过来吧。是说,你不吃点更有营养的东西吗,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啊。」

“没事没事,”白泽笑着说,“符咒我已经布置好了,不会影响到孩子的,放心吧。”

「我说的是你的身体吧,你这个满脑子只有女孩子的白痴!」

凰女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气愤,白泽笑着给她顺毛:“好啦好啦,凰女酱的好意我是知道的啦。”

「啧。」

“女孩子不要咂舌。”

「你又不是我老公,你管得着吗。」

明显和面对鬼灯时的态度截然相反,贵为凤凰之妻的凰女一点没有当时那种高贵的气质,反而像年轻的女孩一样和白泽打电话。毫无营养的对话转了几轮,凰女突然停了下来,话头一转。

「你还好吗?」

白泽抖了抖衣服上的面包屑,语气轻松地回答:“哦,好得很。”

「辅佐官殿下来问我的时候,我按照你嘱咐的那样说了……」凰女顿了顿,语气再度强硬,「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

“恩恩,凰女酱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哦,绝对上刀山下火海无所不从。啊,如果是把凤凰干掉的话,还附赠售后服务哦。”白泽笑得色眯眯的,语气都明显可以听出色气的感觉。听筒另一边的凰女意外的没有生气,而是轻叹了一声。

「是吗,那你能不能答应我爱惜自己的身体呢。」


阿香深吸了一口气,在脑海里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刚刚听到的事情,竭力维持脸上的表情不要崩坏。

淑女,要淑女。哪怕是这种冲击性的事情也不要慌乱,温柔地成熟地用淑女的方式解决……

这是什么不可能完成的课题啊?!

那位经常能在众合地狱见到的白泽大人,还有自己相当了解的幼驯染鬼灯大人,居然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时候滚了床单?他们原来不是死对头的人设吗,是OOC了还是我忘了剧情?白泽大人还因为特殊神兽的体质有了鬼灯大人的孩子,但是因为会致白泽于死地所以把孩子打掉了?特殊神兽的体质是个什么逆天的玩意啊,中国的妖怪都这么恐怖吗?!

不知不觉对中国妖怪的认知产生了巨大误解的阿香有点心累,但是面对着幼驯染丝毫不是在开玩笑的认真表情,她实在没法就这么逃避开来。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阿香擦掉额头上冒出的冷汗,问道:

“经过我是大概弄清楚了……那么,鬼灯大人所烦恼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呢?”

“嗯?”

“从鬼灯大人的描述听起来,好像有两个疑问的样子呢,”阿香歪了歪脑袋,“您是想问您对于夭折的孩子为什么这么不在乎?还是想问为什么相比白泽大人您觉得舍弃孩子是个更好的选择呢?”

鬼灯愣愣的张开嘴巴,却愣是没发出一个音节。

见这模样,阿香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微笑了起来。本性善良的女狱卒斟酌了一下语句,打算帮忙推一把眼前这个几乎是情感白痴的上司兼幼驯染。

“不如我换个说法好了。鬼灯大人觉得,是拥有您血脉的孩子更加重要,还是按理说与您并无瓜葛的白泽大人更加重要呢?”

“您内心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凰主娘娘,麟主大人已在偏殿等候了。”

“知道了,帮我和麟姐姐说一声,我马上就去。”

坐没坐相的凰女丝毫不顾美女的形象把嘴里的樱桃核吐到果碟里,朝通报的侍女点点头。她站起身理了一下腰带和袖子,对着手里的手机又叫了几句,便啪地挂断了通话,趾高气昂地迈出了房间。

在位于中日边境的桃源乡里,白泽看着手里显示通话中断的手机,颇有一把捏碎它的冲动。

而他隐藏的三角巾下的耳朵尖,却红的好像能掐出血来。


“自欺欺人好玩吗?说来说去那么多,又是要我帮忙让辅佐官殿下死心又是偷偷摸摸弄护子符,你还不就是喜欢人家,舍不得你们爱情的结晶嘛!要告白就告,万一晚了你可没地方哭去。醒醒吧,傲娇这个设定一点都不适合你!”




六.

坐在众合地狱花街内的一家居酒屋里,地狱的第一检察官捧着地狱忘川水酿造的清酒,一杯接着一杯地往肚子里灌。

醉酒的人往往会因为酒精的麻痹,而做出一些失去控制的举动。向来以冷彻作为卖点,啊不,作为人生准则的鬼灯大人,一直以来对过量的酒精是敬而远之的。

但正所谓活得久了什么都能见到,无论是人还是鬼,在漫长的人生道路上应该总会有那么几个想借酒消愁的时间点存在。

但是有一个悲伤的问题,鬼灯他几乎就喝不醉。

众合地狱的头牌阿香小姐干笑着再度为鬼灯斟满手中的酒杯,看着他好像想灌醉自己但是偏偏又灌不醉的模样,不知道要摆什么表情好。她揣摩了一下用词,小心翼翼地在鬼灯对面坐下,说道:“那个,鬼灯大人……喝这么多酒伤身体的,您还是别喝了吧。”

“我的身体和精神足够强悍,可以经受住酒精的考验。”鬼灯又灌了一杯,“非常抱歉给您添了麻烦,但是我不会停下的,因为这是弄清楚我自己想法的最直接的方法。”

倒也是,毕竟无论是人还是鬼,总会有遇到烦心事想借酒消愁的时候……个鬼啊!

阿香无语地坐在鬼灯的对面,头一次觉得和自己一起长大的某些家伙估计心理年龄应该是一直停留在当年逃学出去玩的阶段。

只要喝醉就能酒后吐真言,然后就会明白自己内心所想这种事情……乌头的脑袋里到底有没有现实的逻辑?!

话说会被这种莫名其妙的逻辑说服的鬼灯也很有问题啊!果然孩子小时候就要好好学习认真听课,这几个经常逃学翘课的家伙脑回路已经奇葩到这种层次了啊!

阿香端着酒瓶默默腹诽,不知道该从哪个切入点下手阻止幼驯染的愚蠢行为。居酒屋的木门再一次被拉开,阿香掩去脸上无奈的神色,温柔地对着进门的客人微笑招呼,却在看清的一瞬间立刻破功。

哎哟我的天啊,您不是身体不好吗怎么还来喝酒啊。

阿香看着那个披着白大褂,笑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神兽,过去迎接也不是干坐着也不是,尴尬得手足无措不知到底该怎么办。

不过好在白泽没让她难堪太久。

“小香香好久不见~有没有想我啊,我可是想死你了~”

一如既往的言语调戏之后就是动手动脚,白泽跟条泥鳅似的呼噜一下就扒到了阿香的大腿上,细软的头发还在阿香丝绸的裙子上磨蹭了两下。阿香从善如流地放松腿上的肌肉,好让白泽躺的更舒服,一抬头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一个不小心就忘了鬼灯大人坐在对面了……白泽大人这样没关系吗?!你绯闻男友(x)正在看你揩别的女人的油啊!

“啊嘞,这不是恶鬼吗?”

出乎意料的,白泽既没有无视鬼灯,也没有自己在一边别扭,而是大大方方地和鬼灯打起了招呼。阿香有些诧异,下意识地去看鬼灯是什么反应,只见黑衣服的那位居然也一脸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表情,朝白泽切了一声。

“您怎么还来喝酒啊。”

“怎么,你是我妈吗,还管我喝酒,桃子君都没管过我。”

“桃太郎桑也并不是您的母亲啊。”

一黑一白两个人自然而然的开始了对话,依然还是没营养得让人无语。阿香默默旁听了几句,觉得先一步离席才是明智的决定,再待下去恐怕智商都要拉低了。

“鬼灯大人,白泽大人,我再去准备一些酒菜如何?”

“那就麻烦您了。”

“多谢啦,小香香。啊,不过我的那份就不用送到这来了,能麻烦你一会直接送去屋顶吗?”白泽笑着说道。他的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依然笑得开心而温和,“我去吹吹风。”

“那么,请把我的那份也送到楼顶,麻烦了。”好像在攀比一样,鬼灯迅速地接话道。白泽瞟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两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施施然地走向了楼梯。鬼灯对阿香点头示意了一下,干净利落的收拾了手边的酒杯和酒瓶后也跟了过去,只剩下阿香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鬼灯大人您的行动力这么高为什么还非要想弄清楚自己的想法啦?照着本能上不就好了吗?!


屋顶的风确实不小,但是也没到让人发冷的地步。鬼灯从二楼的阳台跳到屋顶,正好看到白泽拍了拍衣服坐到瓦片上。见鬼灯也上来了,他略略往一边挪了几分,把屋顶上能坐的那一块地给鬼灯空出一点。

鬼灯走过去坐下了。

地狱不分昼夜是因为它常年昏暗,但那并不意味着就真的没有时间更替的概念。地狱的晚上与现世相似,气温会少许降低一些,哪怕是在以炎热的酷刑而著称的八大地狱内,夜晚也带着几丝凉意。

但这淡淡的凉意却根本敌不过鬼白之间凝固一般的零点气氛。

鬼灯闷不吭声地咽下一口清酒,觉得喉咙里火辣辣的,像灼烧一般。但与之相反的是身旁的空气,冷峻得实在无法让这位在八炎地狱工作的辅佐官习惯。冰火两重天一般的感受相当酸爽,但是作为S的鬼灯大人并没有体验M的乐趣,所以这只是让他愈发不爽而已。

但下一秒,这种感觉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白泽突然凑了过来,帮他往酒杯里斟酒。

“我说恶鬼啊,你别老整天黑着张脸嘛。难得有张与我相似的帅气长相,这么浪费了多可惜。”

白泽的语气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没有以前那么欠揍了。阅读理解能力满分的鬼灯可以很肯定的表示白泽刚刚是在夸他,但是如此温情(划掉)反常的白泽杀伤力还是不容小觑的,鬼灯差点就手一抖把酒杯摔到楼下去了。

堪堪稳住了手里的酒杯,鬼灯几不可闻地咽了口唾沫,尽量语气如常地回答道:“我并没有您那样沾花惹草的癖好,所以没有必要使用。”

“诶呀,表情温柔一点的话,亡者说不定会听话很多哦。”

“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建议,但就算不用这个我也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呜哇,魔鬼。”

“对于您的赞誉我十分感激,不过请容许我纠正您的语误。我只是鬼,并不是西方地狱的魔鬼。”

白泽顿了一下,没有接下话去。他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盏,半晌后才悠悠地开口。

“只是……鬼吗。你对自己的定义真是严格呢。”

“严于律己是基本的人生准则。”

“后面的宽以待人呢?被你吃了吗!”

白泽反射性地吐槽抖S的辅佐官,却立刻憋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鬼灯端着酒杯不置与否,眯起眼睛转头看向他。

漆黑如墨的头发柔软而又顺滑,服帖地盖在他的额头上。皮肤虽说有些病态的苍白,但微醺的浅红还是给他添了几分生气。细长的桃花眼加上眼角的朱砂,精致的五官和悦耳的声音。哪怕像食堂大妈般的穿着也无法掩盖的属于白泽的魅力,在鬼灯的眼里更是显出了几分性感。

先前的冷峻在此时看来都像是幻境,鬼灯忍不住又咽了咽口水,觉得地狱的夜晚突然燥热了起来。被他直勾勾盯着的那位此时也止住了笑,抬头正好与他对视。微微泛灰的紫罗兰在夜幕中竟然异常的闪耀,明亮的让鬼灯忍不住避开了眼神。

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躲开的那一瞬间鬼灯就知道自己输了。白泽噗嗤的失笑声让他有些恼怒,转回眼来看到的却是一对眼底隐藏着浅浅哀伤的柔和瞳孔。

这让鬼灯再次愣住了。


“呐,恶鬼,你是知道的对吧。知道我育有了子嗣,但却不得不放弃他的那件事。”

白泽的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像讲着一件事不关己的事情一般云淡风轻。鬼灯意外地觉得他此时的笑容比以往的都要顺眼的多,但莫名让他有点不舒服。

“这并不完全是你的过错,所以你不必自责。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铜板敲不亮。虽然我觉得说出来有点恶心,但这是我们双方的责任,你没必要强迫自己全部承担。只不过,前两天我听老朋友跟我说起一件事,她说你曾经去找过她。”

鬼灯呼吸一屏。不用听接下来的话他都知道,之后要听到的事绝不是他想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话。但是白泽当然不会给鬼灯阻止他说下去的机会,朝后者狡黠地挑了挑眉便立刻继续说道。

“还说你很担心我。”

像是花了很久的时间蓄力终于可以放出这一击大招,白泽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好像偷吃到了蜜糖的顽童一般兴高采烈。他微微向鬼灯的方向又挪了几分,像是在调戏又像是玩笑,可说出的话却包裹住了某种不知名的期待,让他的尾音有些微微的上挑。

“我能问问,你为什么担心我吗?”

“……您这么好奇吗?”

“毕竟是关于我的事嘛。”

白泽的穷追不舍明显让鬼灯有点苦恼。他扯了扯本就不紧的领口轻咳几声,揣摩了一下用词才迟疑地开口,语气都表现出了这个人的不自在。

“您对于地狱来说很重要……对我来说也不是随便什么时候消失都可以的存在。关心生意伙伴从另一角度来说就是为我自己着想,而且您以前也曾照顾过我,虽然我并不想象承认……然后,难得给桃太郎桑找了一个不错的工作场合,就算是为他人想想也应该……”

“噗,你搞什么啊,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傲娇,你被人掉包了吗!”

鬼灯的回答并没有让白泽满意,但他的表情看起来却是相当愉悦。他把酒杯往屋檐上一放,刷的站起身对着夜晚的明月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看向鬼灯。

轮盘状的明月将白泽的身影笼罩起来,在衣服与发丝的边缘糅合出微弱的光。一身白衣的他站在月亮与夜空的前面,眼角和发丝间漏出的一点朱红显得鲜艳异常,像是盛夏最艳丽的一朵芳华。

白泽眯起眼睛,带着微醉的语调欢快喜悦,轻飘飘地像要飞起来了一样。

“你只要说「我喜欢你」就够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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